《电影艺术》
一、前言
《W的悲剧》的小说与电影其实是两个互有联系但又不尽相同的故事。小说是推理题材,围绕着和辻家族为争夺遗产而发生的一起谋杀案来发展故事情节。电影则是剧情片,围绕着一个剧团中几位女演员的明争暗斗来揭示女性的悲剧,而原著的情节只在剧团改编的同名舞台剧的演出中才会部分出现。
小说与电影取得的成就也不尽相同。《W的悲剧》在1982年发表后,便迅速成为夏树静子的代表作之一,素有“社会派推理小说家女旗手”之称的她在此之后也荣获了多个文学大奖,包括“江户川乱步候补奖”、“日本推理作家协会奖”等。在遵循暴风雪山庄模式的同时,小说《W的悲剧》以细腻的笔触描绘了和辻家族诸多人物的心理状态,谜团一个套着一个,令读者目不暇接,在一众推理小说中表现突出。1984年由日本导演泽井信一郎改编而成的电影《W的悲剧》荣获日本《电影旬报》十佳奖第二名,两位女主演也双双入围并夺得最佳女主和女配奖。戏中戏的拍摄方式在当时并不罕见,但能将原著的剧情巧妙移植到电影中,并且做出呼应,也是水准上佳之作。而若论思想性,则电影要高出一截。虽然不以推理和悬疑为卖点,但是通过女演员这一职业身份,揭示了她们悲剧的根源在于无法在爱情和事业中做出取舍,因而只能牺牲掉一方。这其实是女性所共有的。导演作为男性,能够从女性的需求与追求的角度去理解她们的苦衷,是对八十年代人性论的一次呼应。
二、小说与电影中人物的对比
和辻淑枝是小说《W的悲剧》中的女二号,和辻摩子的母亲,是一个传统的大家族女性,温良恭谦在她身上体现得非常完美,与她的女儿一样,她也有着追求幸福的渴望,而后她为能得到家中的遗产,不惜成为害死父亲的帮凶,直到死前一刻才真正明白自己受骗。她的悲剧同样源于无知,对爱情的无知,还有对生活的无知。她看不清以自己的魅力和忍让,无法改变深爱的男人对自己的利用,看不清自己作为一个二婚女子在家族中所处的劣势地位,更看不清枕边人险恶的用心。这一女性人物的塑造,带有较强的讽刺意味,与摩子极力挣脱大家族的束缚不同,淑枝从未想过脱离自己的家族,而是让自己在家族中越陷越深,如果不是因为本能的情欲,因为需要男性的关怀,她不会迷失自己,更不会竭力讨好身边的每一个人,而落到命丧黄泉的结局。
电影《W的悲剧》中的羽鸟翔则完全不同,羽鸟翔是一个刻画得更为成功的女性人物,其饰演者三田佳子是日本艺能界中德高望重的女演员,她出色的演技,加之导演与编剧的用心编排,把羽鸟翔塑造成了一个超越女主角,也比小说中每一位女性人物更鲜明的角色。首先,她有谋略,她刚出道时与三田静香处境相似,但是她把握住时机,步步为营,找到了一位长期资助的恩客,并与她保持了二十多年的情人关系。与淑枝相比,她不会轻易爱上男人,也不会轻易奉献自己,而是利用男人作为自己成功的基石。她也够气场,面对一众新生代女演员,她谈笑自若,甚至还夸赞她们演技出色。她知道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,随时随地都能承认自己的弱点。虽然利用了静香,但是在静香将被逐出剧团之际,也是她在舞台上说出了所有人不敢说的话:“我今天,能站在这个舞台上,后台上那么多鲜花,有人请我吃饭,有人给我买衣服,甚至有人给我付房租,就有那些男人们的一份功劳。”[1]这段对白看似是羽鸟作为一个女人对男人的妥协,但事实上是她在多年的努力下,至少可以与剧团中男演员平起平坐的佐证。她可以把那些男人对她的所作所为称为“一份功劳”,也就是说,她才是这些作为的最终受益者,不管那些男性到底对她有多少侮辱,有多少伤害,这些最终都促成了她在剧团位置的上升,并且可以主宰一个年轻女演员的命运。这些都证明羽鸟翔是一个有着足够手腕,为了成功成名不惜一切代价的女人。她从一开始就很清楚另一位女主演菊地薰对自己的位置虎视眈眈,所以对静香的利用,看上去是无奈之举,其实早就在内心做好了足够的准备,而在静香失去利用价值后,她迅速将矛头转到对方身上,让崩溃后的菊地去攻击静香,从而毁掉了两个年轻女演员的艺术生涯,维护了自己,其阴毒的一面使人不寒而栗。但羽鸟翔仍是一位悲情的女性人物,在小说与电影中的女性人物里,她虽然是损失最小的,但是她还是不够狠心,她对那位资助自己多年的恩客,有着发自肺腑的感激与爱恋。她在他心脏病发后扑在他的身上,帮他小心盖上被子,说:“刚刚还醒着呢,我以为他像以前一样睡着了,可是后来就不动了。”[2]这能看出她在情爱中软化的一面。而在利用静香为自己顶罪后,她不遗余力地教导静香,在静香公演中失去信心时给她打气,鼓励她勇敢地上台,这些都说明作为女性,她母性的一面并没有遗失。她既把静香当作一个用功的晚辈,像导师一样倾其所有地指导她;又像弥补自己当年打掉的孩子一样,把静香视为自己的后代,如母亲一般的疼爱,向过去的自己和死去的爱人赎罪。但也正如她所言,她不愿做下台的人,但迟早会面临这一现实,所以她的悲剧其实也是注定的。